我至今不明白外祖父母之间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是爱情,但他们俩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回想起来却是让人经久难忘。
小时候总是很疑惑(小时我住外祖父母家),外父母为什么经常“吵架”,且每次都是在吃早饭、做午饭、下地干活的时候,有时还“吵”的脸红脖子粗的。就说早晨吃饭吧,每天早上我醒来穿好衣服洗干净手脸,外祖父就扛着锄头或铁锹下地回来,外祖母准备的早饭也恰到时候刚刚好,外祖父洗把手我们就开始吃早饭了,每次我和外祖父在八仙桌上吃,外祖母非要自己端着碗在坐门槛上吃,吃着吃着外祖父看到外祖母一直在吃地瓜,而他和我的碗里全是面条,外祖父也不吭声,端起自己的碗过去用筷子直接把面条夹到外祖母碗里,又从外祖母碗里插起两块地瓜迅速放到自己碗里,于是一场“莫名其妙”的“争吵抢夺”开始了,根本就吃不成了,两块地瓜从外祖父碗里被外祖母“抢”起,一绺面条又回到外祖父碗里,然后又开始面条、地瓜的第n次轮回转移……争吵的内容时间长了我也听明白了,无非就是外祖母认为外祖父要下地干力气活,理应吃点白面有力气,外祖父呢认为外祖母是女人,就该吃点细粮,男人干力气活吃什么都可以,两人吵来吵去,抢来抢去,我也不知道那点地瓜和面条最终是谁吃了,为什么每次都要吵来吵去,但每次早饭结束时两人都“气鼓鼓”,谁都不理谁。
吃过早饭,洗完锅碗,外祖父母就下地干活了,我有时和他们一起去田间地头玩耍,有时就在家门口和小伙伴一起玩。下午两三点钟他们收工回家,回家后赶着做午饭(当时在农村居住,一般人家都会把中午饭做得相对丰盛一点,晚饭就是简单喝点粥、汤了事)。在我的记忆中,都是夏天的光景,他们都是抢着进厨房,外祖父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把外祖母从厨房里“简单粗暴”地“轰”出去,边“轰”边“吼”:你说又不能光膀子,热着了还得给看病买药去,哪凉快待哪去。外祖母很不情愿的被“轰”出来,一会又不忍心进去让外祖父出去凉快她做,然后又是一番争吵,有时还间或骂几句粗话,这样做一顿饭的时光,外祖母总要被“轰”出来好几次,但最终的结果总是以外祖父的“胜利”而告终。
午饭后稍作休息,外祖父照例下地干活,我在大门口和小伙伴们玩耍,外祖父扛着农具准备出门时,外祖母“偷偷”地跟着也要下地,外祖父总说天太热,让她在家歇着,地里活也不多了,不用去了。外祖母总说两个人总比一个干得快,也省点力气,在家闲着也没事做。然后又是一番“激烈争吵”,外祖父在前面生气跺脚把外祖母往家赶,外祖母不乐意死活不进家门,最后外祖父没法了,把外祖母连轰带赶到院子里,直接在外面把大门锁上,把钥匙带走了。外祖母在院子里“气”得跺脚“乱骂”。
外祖母一直称呼外祖父“劳力”、“好人”,虽然外祖父姓李名庆功,也有自己的小名,但外祖母一直这么称呼他。小时我很不明白这是两个什么词,是褒义还是贬义,在我孩童的意识里“劳力”是个好词,但“好人”不是好词,应该是带讽刺意味的贬义词,因为当时在农村经常听到有这么指指点点说的,看到了吗那个人是个“好人”,爱偷东西。但现在想想,这是外祖母对外祖父的专属昵称,只她一人可称,只她一个可叫。记得外祖父重病,病危前的三个月,外祖父已很少能吃东西,只能喝点流食,外祖母当时已年近七十,但她固执地不让任何人做饭、去医院送饭,每次外祖母把精心做好的汤粥盛到保温桶里往医院送时,总要洗洗脸,擦干眼泪,在医院的病床前用小勺一口口地喂外祖父,边喂边说:好人,你要多吃点,快点好起来……外祖父也总是笑着“听话”地多喝两口,直到最后外祖父已滴水难进,外祖母依然按时做好三餐给她的“好人”送去,尽管每次都是一口未动的提回去。外祖父就这样坚持了三个月最终先一步离开了外祖母,最后一次见面,外祖母已泣不成声,这悲痛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把她压垮了,她的灵魂已随外祖父抵达天国,剩下是只是一具空洞的肉体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小时不明白疑惑的事已慢慢明了,外祖父母吃早饭时“争抢”地瓜是因为当时细粮少,彼此都想让对方多吃点细粮,外祖父不让外祖母中午做饭、下午下地是怕她热着累着,外祖母在外祖父滴水难进时做饭给他,她是在梦想她的“好人”不会就此离开,最终能好起来陪她走完最后一程,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梦。他们相互所为就是爱情,恒久弥坚,永世难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