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仙山脚下,三亩见方的陵园内,苍松翠柏,荫翳蔽日,四围肃穆而寂静。
踏步而行,迎面是一座墓碑。我知道,在墓碑下,躺着一个不屈的脊梁,葬着一个不屈的灵魂。
“有的人活着,他已经死了;有的人死了,他还活着。”脑海里,突然闪现诗人臧克家久远而熟悉的诗句,一字字振聋发聩,萦绕在耳际袅袅不绝。
似真似幻。仿佛观看一部黑白底片的老电影,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激荡而鲜活的画面。
这是一个人的编年史。
1900年,晚清政府昏庸无能,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。那一年,他呱呱落地,生于书香门第。作为一个男丁,他聪慧好学,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希望和未来。
20岁,他考入北京大学。北大书香四溢,大师林立,人才济济,“五四爱国运动”思潮弥漫着校园,也浸润着他那颗骚动的心灵。他突然意识到,有国才有家,在小我之外还有民族大我,在小家之外还有国家这个大家。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只有凝聚民族气节方可除乱抗侵,国家方能安康。”“教育救国”的信念油然而生,深深扎根心底。
26岁,他北大毕业,毅然拿起教鞭,走上三尺讲台,教学生读书识字,教学生爱国爱家,教学生铭记“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人生哲理。
31岁那年,“九一八事变”爆发。日军铁骑肆意践踏着中华大地,东北三省沦陷。他位卑未敢忘忧国,决然向“不抵抗主义”宣战,引导学生创立了进步团体“土城社”,编演舞台话剧,宣传抗日救国,激发民众斗志,用力敲打一颗颗沉睡的心灵,在黑暗的夜空中迸溅出熠熠闪烁的星光。
1937年,抗日战争爆发。他弃教返乡,以宁阳东庄为中心,从事抗日救亡活动。他学识渊博,富有远见卓识,四面八方的进步人士慕名而来。那时,家里人来人往,大伙畅谈国事家事,研究对敌策略。小院里,炊烟袅袅,他的妻子不厌其烦,一次又一次生火、烧水、做饭,热情款待来客,用行动诠释着对他最倾心的支持和最深沉的爱意。
1938年1月1日,中共山东省委在徂徕山举行震惊中外的抗日武装起义。他卖掉土地,购买枪支弹药,直奔徂徕山,被编入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。他足智多谋,英勇善战,名声鹊起。未久,他领军的游击队被改编,他担任连长。
1938年5月,他返回东庄老家,成立了“泰宁边区人民自治委员会”。“自治委员会”名为“自治”,实为抗日实体。自治会不断发展壮大,覆盖面由最初的20 多个村庄发展到110 多个,无异于紧紧插在敌人南北交通线津浦铁路上的一把利刃,先后掩护党和八路军领导人徐向前、罗荣桓等数以千计的军人穿越铁路,成为维系山东与革命圣地延安之间的纽带,确保了电文书信和抗日物资的来往运输畅通无阻。
1939年,他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。他身份公开,与敌人展开正面斗争。为减少部队负担,他将儿女分散各地、隐姓埋名,愈发倾尽全力投入革命工作。
1942年9月,他被中共山东分局任命为山东公学校长。秋后,侵华日军在鲁南拉网扫荡,在上岩峪掩护群众突围时,他受伤被捕。日军严刑拷打,他怒目而视,面无惧色。日军无可奈何,把他押至济南日军特务机关泺源公馆。在法庭上他大义凛然,厉声驳斥:“你们是侵略者,是强盗,是中国人民的公敌,应该受审的是你们。你们作恶多端,在中国犯下了滔天大罪,受审的应该是你们! ”。同年11月8日,他被敌人杀害,是年42岁。
1955年,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亲笔签署命令,授予他“革命烈士”称号。
他就是朱蓂阶。墓碑后面,镌刻着这样一段文字:朱蓂阶(1900-1942) ,名相尧。宁阳县东庄乡人。爱国知识分子,抗日战争期间中共地方领导人。
“为国捐驱何所惧,青山处处埋忠骨”。42个春秋,投笔从戎,峥嵘岁月,凝结成一个人的编年史。这部编年史,有哭,有笑,有爱,有恨……它记载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,浓缩着血和泪的记忆,也熔铸出一个高傲的不屈的灵魂。
“一腔热血勤珍重,洒去犹能化碧涛。”朱蓂阶烈士已经远逝,只留下一座墓碑,一个陵园,一段历史。他的故事,在浩淼的时空中定格,成为留给后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,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珍惜当下,披荆斩棘,勇往直前。
墓碑无言,阅尽沧桑。斯人已去,浩气长存!
*注释:
郕:[chéng]古邑名,在今山东省宁阳县东北。
(宁阳县局民警 刘玉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