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栅门缓缓拉开,他垂着头,留下身后的喧闹声,有点蹩脚的走了出来,街面上吹来一阵凉风,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,又挺直,接着从烟熏味浓厚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烟,点燃,吐了一口,暗自说道:“妈的,又输个精光,真不走运,但愿明天会有好运气吧。”说完,嘴角扬起一丝微笑,又转瞬消失,四周环顾了一圈,从墙边扶起歪倒的自行车,刚想骑车走人,却发现链条再次断掉,不知为什么,最近他车子的链条总是会断,他低声骂了一句,又推起车子朝回家的方向摇晃着走去。
傍晚街面的灯光逐渐放亮,他嘴里叼着烟,在这条已经走了四十多年的街上慢悠悠地推车走着。又到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的小门市前,他突然停下,双眼闪过一丝精光,随即又暗淡下去。今天这个小门市又换了新主儿,巧合的是,这个新主儿也是卖油饼的,看着小门市里的夫妻俩,男的哼着小曲儿,熟练的在面板上揉搓着面团,女的则是一脸笑意的在忙着招呼客人。这使他又回想起七年前的场景,同样的门市,同样的买卖,同样的一对夫妻,不同的是有个八岁的孩子围着男的在面板前瞎转,他就是那个丈夫。当时门市虽小,但生意红火,一家忙活的带劲,他时不时的与妻子对视几眼,眼神中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认可和期望。可随后而来的一场车祸彻底打乱了这个温馨的家庭。他赶到医院时妻子躺在冰冷的病床上,已然没有了呼吸,孩子在旁大声叫喊着妈妈,他却在一旁傻傻地站着,强忍着泪水说不出一句话,他经不起这样的结果,之后他将门市转让,一天天的游手好闲,对孩子不闻不问,随后又迷上赌博,直到现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苟且活着。想到这,他突然记起今天是妻子的忌日,他迅速地摸遍全身地口袋,却只找到几个硬币。他长舒一口气,又如两年前的今日一样,推着车又继续往前走,但这次他停下了,反复几次,还是调转了方向,但后面的每一步都迈的很慢。
妻子墓碑前的几十米,感觉比这一年的路走的还要漫长,越往前一步,他的双手越发的颤抖。最后,站在碑前,他打开手机的灯光,两只眼睛睁得很大,他发现妻子的碑前整齐地摆放着几样水果和她生前最爱吃的甜点,看那样子,是今天刚摆上去的。他又恢复了常态,但这次,他耸了耸肩,将兜里的那几枚硬币拿出摆在碑前,又顺手夹出一根烟。他站了一根烟的功夫,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,然后转身,迅速离开。
家中,他打开灯,看着桌上摆着一盘菜,一瓶酒,他又把灯关上,坐在沙发上拿起酒来猛喝了几口。灯又被打开,他抬头看着儿子站在桌前,弱弱地说了一句:“给我点钱花。”这已经是儿子连续几个星期来与他对话仅有的声音了,第一次儿子要钱的时候说他交了女朋友,不过这次他有点烦,缓缓站起,朝着儿子的脸上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,声音在屋子里回响了几秒,随后,又迅速静了下来,他和儿子都在原地站着,儿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接着走回了自己的屋里,他的目光怒视着儿子的房门缓缓坐下,继续喝着酒。不知他目光呆滞了多久,起身走进自己的屋里,从那个仅有的橱子里拿出一个铁盒,打开后从里面拿出几张百元人民币。这是妻子攒下的钱,妻子跟他说过,是给儿子攒着的。他将钱对折了一下,他又叼起一根烟,走进儿子的房门,此时儿子已经睡着,他看了儿子一眼,像往常一样将钱放在书桌上,这次他没有接着离开,借着窗外的灯光,他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笔记本,胡乱翻开一页,上面写着:“妈,今天是您的忌日,我用从爸爸那骗来的钱买了些水果和甜点给您送过去了,您在那边过的好吗?爸爸赌博总是输钱,我就想多跟他要点让他能少输一点,对了,今天我又偷偷到了他赌博的地方把他自行车的链子弄断了,他应该还是不知道是我干的吧,您可不能在梦里偷偷地告诉他。妈,我会照顾好爸爸的,您在那边放心吧,希望今晚在梦里还能见到您。”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,朝着窗前,呆呆地站着,烟雾中的那张脸不停地抽搐。过了一会,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。
明天,应该会有“好运气”吧。
(泰山区分局 康跃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