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经平阳河畔,恼人的柳絮,如雪花般乱舞,嫩柔的柳丝儿,如少女飘柔的秀发在风中摇曳,肆意挥放捂了一冬的柔情蜜意。树下有人或倚,或抱,或牵拉起长长的柳条,嬉闹玩耍,又跳又闹。人与树共相依存,柳树充满了人情味,难怪自古诗词里多写依依杨柳了。比拟老虎,杨柳是猫儿;比拟金银,杨柳是土沙,她没有松柏的长青,没有竹梅的清雅,没有牡丹的富贵,甚至她如窑姐儿一样低贱。可是低贱的命运却给她顽强的生命,给点阳光她就灿烂,给点雨露她就滋润,没有娇小姐的刁钻渴求,却有娇小姐的婀娜与娇柔。总给人遐想。
飞絮恼人,恼她无端扑面,空自撩人;恼她钻人鼻孔,瘙痒难捱,恼她迷人双眼,不辨东西。有人用手在面前挥赶着,用嘴巴吹着,一团絮,吹成一片雾。调皮的孩子还把墙角本已聚成一团的飞絮圆球,一脚踢开,踢成朵朵云雾,随风鼓荡,如羽化升仙。熙熙攘攘,人来人往,人动、车动、风动,搅和的飞絮无主,难以自控,柳絮亦无奈,本不想游荡,也想找一片湿地着陆,孕育梦想。她知道风雨对她伤害最大,但她还是渴望一场暴风雨。
河畔路西,一溜店铺,有快餐店、有烧烤店、有水饺馆、有古玩店、有根雕店、有洗头房、有歌舞厅,这些店家,日日面对垂柳,吹柳风,看柳摆,着柳絮,不知作何感想。还有一个杀鸡的地摊,一溜鸡笼排着,里面鸡挤得站不住脚,红玉颜色鲜,芦花有点土,一个火炉烧热水,一个破筐装鸡毛,放血的地儿,一个破盆,盆边上一把剪刀,刀刃铮亮,刀疤油黑。残血淋在地上结成黑斑。附近满是鸡毛,飞絮也来光顾。杀鸡的老板一双破皮鞋,一身破西装,他弯腰从鸡笼里拎鸡,鸡一扑腾,柳絮凸起,弄了杀鸡人一脸,他一边骂着柳絮,一边和顾客讨价还价,一边把鸡挂在秤钩上。还有一个铁匠铺,火炉上火苗老高,铁匠还是嫌火不旺,使劲拉着风箱,大火钳子夹着一块铁,连铁钳也烧的通红,然后在铁砧一锤一锤,叮叮当当敲打起来,一会儿一个铁锨成型。飞絮也来光顾,被火苗吞噬,嘶嘶的响。柳絮轻盈,洁白,可难逃腌臜之地。还未睁睡眼,已经化为灰烟。
迷迷茫茫,朦朦胧胧,路人如在漫天飞雪中行走,而衣裳却是百般摸样,一些老人和孩子还穿着冬装,一些小伙和姑娘已穿起夏装。尤其一些时尚少女,有的长裙舞动,柳絮儿随裙子飘扬,有的黑丝袜外罩牛仔短裤,柳絮粘在秀腿上。都在匆匆行路,没有人停下来欣赏。或许一年一度飞絮,也不值得欣赏。
突然想起林黛玉的《柳絮词》“粉堕百花洲,香残燕子楼。一团团逐对成球。飘泊亦如人命薄,空缱绻,说风流。草木也知愁,韶华竟白头!叹今生,谁舍谁收?嫁与东风春不管,凭尔去,忍淹留。”一时心境,一时情景,念着黛玉的词,看着眼前飞絮,一时竟也不知道身在何处,不辨冷暖,只是在白茫茫的飞絮中发呆,辨不清了方向。